第1066章 雲紅旗

雲紅旗是東郊成都紅旗機器廠的一名女工。

 雲紅旗是廠二代,她爸爸媽媽都是紅旗機器廠的職工,她出生的那一年她爸爸被評為勞動模範,先進生產者,並進京接受了接見。

 這可是光宗耀祖的大事,也是紅旗廠給予的光榮,於是她爸媽就用紅旗給她做了名字,要永遠記住那一年。

 雲紅旗的童年少年青年都是富足又快樂的,在那個單職工能養一家老小的年代,做為雙職工家庭的獨生女,她直接就被泡在了蜜罐裡。

 而且她長的很漂亮,完全吸取了爸爸媽媽的優點,就像是按照圖紙生的一樣。

 從小到大,她都是廠裡最靚的崽,從幼兒園到初中畢業,從學校到少年宮,到處都留下了她活潑歡快的笑聲。

 長大成人以後,她也和其他本廠子弟一樣,懷著對未來的無限憧憬,懷著一種非工廠子弟無法理解的驕傲,

 一種從小到大形成的對工廠的熱愛,開開心心的進了廠,成為了紅旗機器廠的一名職工。

 就和張鐵軍一樣,工廠子弟進廠在原來那個時候,就好像是一種使命,工廠對這些孩子來說就像是一個大家庭,是生活的全部。

 然後,九十年代來了。

 在不改革就只有死路一條的口號之下,紅旗機械廠也走上了改制的道路。

 這個時候的所謂企業改制,其實全國上下都是一個模樣,叫股份制改造,其實就是一種集資或者換資。

 改造以後,原廠子的管理層就搖身一變成為了董事會,董事廠,總經理,變成了股東,大股東,而工人們轉為集體股東。

 說起來特別的動人好聽,每一個工人都真正成為了工廠的主人,每個工人都是工廠的股東。

 但事實上,連瓶帶酒一點都沒換,還是原來的那個樣子。

 只不過,股份制改造以後,可以扣工資了,可以開除工人了,可以大幅縮減福利了,可以不再負責工人的醫療費用了,可以不再管退休工人的生活了。

 他們叫減掉包袱,輕裝上陣,什麼咱工人要替國家想,我不下崗誰下崗,什麼面對挑戰,勇敢前行,共創輝煌。

 聽著都臊的慌。

 而且改制以後管理層的權力更大了,責任更小了,如果說原來廠長想幹點什麼多少還會有點顧忌,那現在的董事長就是一言而決。

 完全變成了他一個人的廠,不是私人企業,勝似私人企業。私人企業如果賠了是自己的錢。

 紅旗機器廠改制以後當然也是這麼一副樣子,廠子已經實際上是王榮貴的私人江山。

 雲紅旗的爸爸也下崗了。

 雖然他曾經有過很大的榮譽,有過很輝煌的成績,但是現在年紀大了,又沒有人脈,他不下崗誰下崗?

 大家都不下崗,那管理層的子弟,市裡的那些關係怎麼留下來享福?

 雲爸下崗以後沒用上多久,雲紅旗的媽媽也被下崗了。這個家天塌了。

 兩口子到處找零工想著法子掙錢,家裡也是難以為繼,那點收入根本就沒有辦法養家餬口。

 主要是雲爸患有職業病。過去的工廠因為條件限制,勞動保護方面搞的都不太好,工人得職業病的機率相當大。

 但原來有公費醫療,職業病的治療費用都是廠子來承擔的,對家庭的影響並不大。

 但是現在不行了,一分一毛都得自己掏錢,一家人的收入根本就不夠雲爸治病的。

 在努力又努力之後,雲爸看開了,在醫院上了吊。他不想再拖累這個本來就已經不堪重負的家庭了。

 他希望老婆孩子能過的好一點,不用像現在這麼累,自己也少遭點罪。

 雲媽和雲紅旗懷著滿腔的悲痛把雲爸從醫院接了回來,靠著左鄰右舍工友們的幫襯搭起了靈棚,給雲爸辦理後事,

 靈棚是昨天搭的,雲紅旗是今天被通知下崗的,她們家的最後一絲希望也沒有了。

 下午的時候,雲紅旗安撫好雲媽,一個人去了廠子,想找廠長,不,現在叫董事長了,想找他說說理,想問問為什麼就非得盯上了自己家禍害。

 張鐵軍發了兩包煙,這才把事情瞭解了一個明白。

 很同情。這樣的家庭不是個例,而是一種普遍,幾年以後更會普及。

 那些發號施令的人不會知道這些,也不想知道,他們只會拍掌相應,又解決了一個大麻煩,又安排了幾個心腹。

 那些直接獲利者更是大擺宴席,奕者勝,觥籌交錯,坐起而喧譁者,眾賓歡也。

 以後廠子就是自家的了,想怎麼花就怎麼花,想處理誰就處理誰,再拿點錢出來運營一下,也許幾年以後還能再往上爬一爬。

 至於那些失去工作的工人,關他們什麼事?

 至於拖欠的工資拖欠的醫療費用,那是原來廠子的事兒,關我們董事會什麼關係?沒看剛裝修了辦公樓買了新車嗎?哪有錢?

 這些來廠裡找的,希望廠裡能幫助解決困難的,在他們眼裡全是不懂事的刁民,破壞心情的罪手,找麻煩的無賴。

 雲紅旗就是這些一點也不聽話一點也不懂事兒就會找麻煩的無賴當中的一員。

 不過她運氣好,她過來的時候正好廠長王榮貴在家,他新換的豪華大轎子就停在樓下。

 不知道大家都在忙著什麼,也沒有人攔她,讓她一路找到了廠長的辦公室裡。

 王榮貴看到雲紅旗眼睛一亮,廠裡還有長的這麼好看的丫頭?以前怎麼沒見過呢?

 本來他還想樂呵呵的和這個漂亮的小姑娘扯道扯道,可是很快這種心情就被破壞掉了,雲紅旗竟然向他發起了質問。

 問不怕,關鍵是問的全在點子上,那三十七度的小嘴竟然飛快的吐著零下幾度的話語,還句句不離痛點。

 王榮貴就怒了。

 這特麼的也太不懂事了,廠子的大事是你一個黃毛丫頭能隨便說的?還為什麼你們一家下崗領導的孩子啥也不會能留下?

 這是你能的問的?

 王榮貴感覺自己的威嚴被挑釁了,瞬間就變了臉,披頭蓋臉的把雲紅旗罵了一頓。他要好好教育教育她,要讓她以後得知道懂點事。

 可能是怕雲紅旗體會不深,王榮貴決定和她進行一下深度交流,還不嫌受累的幫她脫掉了外套。

 誰知道這小娘們特麼的,不識好歹呀,不但不領情,還竟敢反抗組織的教育。

 雲紅旗力氣小,撕打不過身強力壯的王榮貴,被壓倒在沙發上扒衣裳,情急之下,她爬起茶几上的菸灰缸,閉著眼睛使出全身力氣砸了下去。

 當時就見血了,王榮貴啊呀一聲捂著流血的額頭滾落到地上。

 雲紅旗顧不得被扯爛的衣衫,哭著就往外跑,然後被聞訊趕過來的仗義之徒們給攔了下來。他們太心痛了,可敬可愛的王廠長流血了。

 這口氣能忍?

 ……

 “娘娘,娘娘。”

 張鐵軍幾個人瞭解了事情的經過,剛走到靈棚邊上,一個二十出頭的小媳婦就慌慌張張的跑了過來,一路呼喊著。

 “娘娘,不好老啊,紅旗被警察給抓去嘎。”

 “莫要胡說。”邊上一個中年男人看了她一眼。

 “我沒有胡說,真的,剛剛給抓走給,說是她他了王廠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