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後事

傍晚時分,船到官員們商定的黃婆鎮碼頭靠岸。

燕月馨親自帶領眾官員送張恆的屍首上岸。

果然如燕月馨所料,黃婆鎮小的可憐,唯一一家棺槨鋪子裡只擺著兩副又薄又小的黃楊木棺材。

然而事急從權,張恆死了好幾個時辰了,再不入斂恐怕屍臭都要出來了。

燕月馨連連感嘆委屈了張恆,命人買來一副棺槨,將張恆蓋了棺,又向棺材鋪買了些香燭,在江邊設了個靈堂。

自己在靈前哭了一通,因傷心過度幾近昏厥,圍觀百姓都說燕月馨與張恆的君臣之義比天高比海深,自家手足兄弟死了也不過如此吧。

燕月馨被葉離扶回船上,剩下的事便交由官員處理。

官員們養尊處優慣了,大晚上的頂著江風守靈,個個苦不堪言,守了一會兒便各找藉口找地方休息去了。

第二天一早往張家發完訃告,都勸燕月馨,南巡事關江南安穩,再說江南數百官員等著呢,不能為了一個張恆耽誤行程。

其實是不想再留在這守靈受罪。

燕月馨駁回幾次官員的建議,執意要等張家人趕到,才肯發船。

官員跪地苦求,燕月馨才不得不聽從建議上路,臨行前留下戶部一位侍郎全權處理張恆的喪事,還親自題了一副輓聯寄託哀思。

龍船重新揚帆啟航,被留下的那位戶問侍郎看著遠去的白帆欲哭無淚。

原想著隨張恆一起伴駕南巡,張恆與燕月馨意見不和時自己幫著助助威,回京後張恆自然不會虧待了自己,戶部尚書的位置自己也可以想了想了。

萬沒想到,半路上張恆卻沒了。

沒了就算了,自己還得給他守靈處理喪事。

這荒郊野嶺的鬼地方,吃不好睡不好的倒也罷了。

張恆一死,張家入了仕的兩兄弟都得回家丁憂,三年後朝中還不知是個什麼光景,指望二人重新入仕,再現張恆的威風,還不如盼著天上掉金疙瘩現實。

遭罪受若,又半點好處撈不到,他到底圖什麼啊。

不說戶部侍郎日夜期盼張家儘早來人,儘早將喪事交付出去。

只說京城方面得到張恆因病暴斃的消息,盡皆譁然。

各種陰謀論如暗潮洶湧,一部分人認為是田舟煥派人暗算張恆,另一部分人懷疑是燕月馨所為。

執這兩種猜測的人都有據可依。

田舟煥與張恆素來不和,滅掉張恆,田舟煥便可獨攬朝政。

而燕月馨呢,身為帝王被權臣壓制,自然不甘心,除掉張恆理所當然,接下來恐怕就是田舟煥了。

不過也有人替燕月馨說話,朝政不是掌握在張恆一人手裡,沒了張恆還有田舟煥,總不能兩位相爺都死的不明不白的吧。

總之,關於張恆的死因,百官眾說紛紜。

張恆的夫人卻大罵張恆無用。

“做了多少缺德事自己心裡沒點數?出門在外還不處處小心防備,被人鑽了空子死了也活該。”

張恆兩個成了年入了仕的兒子聽張夫人罵人聽得心煩不已,無奈勸道。

“父親已經去了,母親罵他還有什麼用?還是想想如何處理喪事吧。”

張夫人陰沉著臉從腰間取下一串鑰匙,交給身邊丫環,命她取兩百兩銀子,用作張恆的喪事。

兩位張公子聽清數字,都覺得不可思議。

“母親,父親屍骨遠在千里之外,光是車馬銀子就不止這個數。”

“您老省儉也不至於省到這個份上,用這麼點銀子給父親辦喪事,傳出去我們兄弟的脊樑骨還不得被人戳斷了?”

“以後我們還怎麼在朝為官,還怎麼出去見人。”

張夫人卻不以為然,“那個死鬼死在南巡路上,喪事自然該由朝廷出銀子,哪裡用得著我們自己費心。”

“這兩百兩給你們帶在身邊應急,儘夠了。”

兩位張公子還待再勸,張夫人半點情面不留,斷然道,“愛要不要,不要給老孃拿回來,那個死鬼死了,你們還想著當官呢?上頭那位不說什麼,姓田的老鬼能樂意?”

“我看你們趁早歇了心思吧,等把那死鬼的屍骨弄回來,辦一場喪事收些禮錢,就收拾東西回老家種地去吧。”

張夫人話說的難聽,卻很現實。

張恆一死,田舟煥定然要清除異已,別的官員還有向田舟煥投誠的機會,張家兩位公子是決計沒有這個機會了。

兩位張公子起程前往黃婆鎮接張恆的屍骨,同時關於張恆的死因種種消息也漸漸傳回京城。

“太醫每日親自看著宮人煎的湯藥,便是預防暈船和腹洩的,張大人自恃身體康健不耐煩喝,每次怎麼送進去又怎麼端出來。果然便因腹洩沒了。”

“陛下哭得不行,心疼病都發作了,要不是身邊一位公公擅長推宮過血,恐怕……”

“陛下原說送張大人到大些的州埠入斂,幾位大人苦求才作罷。”

“陛下倒是位有情有義的,只是那幾位大人平時在張大人不知多諂媚,人一死就翻臉,可見都是些無情無義之輩。”

消息越來越多,百官和百姓幾乎無人再懷疑張恆的死與燕月馨有關。

醜伯將外面聽來的各種傳言,撿重要的轉述給田舟煥。

田舟煥冷笑,“沒想到那乳臭未乾的小子有兩下子,殺人不見血,連我都要佩服他好手段。”

醜伯遲疑道,“應該不會是那位所為吧,說句不怕您生氣的話,便是要動手,也該先動您才是。畢竟您在朝中比張恆對那位的威脅更大。”

是不是燕月馨除掉張恆,田舟煥並不在意,擺手示意醜伯不必再說。

“不必理會這些,讓我們的人準備動手吧。這次務必要斬草除根。”

醜伯一驚,小聲勸阻,“主人,張恆一死,所有人都盯著咱們,恐怕這個時候但凡咱們有點動作,都會引起懷疑。”

“即便真把那位除去,您想扶持新帝,也會遇到重重阻力,不如等這陣風聲淡了再動手?”

田舟煥眯著雙眼,目光投向窗外,“我已經等了二十多年,不想再等了。照我說的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