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第七十九章
顯雲寺的鐘聲又一次響起。
時間好像已經很晚了。
時舒看著梁徑微躬的背影,“梁徑......”
他的聲音很輕,輕的好像一陣風就能淹沒。
梁徑低頭用力抹了把臉,然後轉過身大步朝時舒走去,一把將人抱進懷裡。
時舒伸手摟住他,臉埋在梁徑肩窩,忽然很疲憊地說:“好睏啊。”
記憶好像自動過濾了一段。
應激後的大腦快速截取兩段拼湊在一起:一段是他在素齋館和方安虞嘻嘻哈哈吃夜宵,一段是梁徑來衛生間找他。
梁徑抱著他不吭聲。
時舒閉上眼靠著。
“其他人呢?”過了會,他問他。
梁徑還是沒說話。
時舒等了會。
梁徑吸了吸鼻子,嗓音極啞:“回去了。”
“哦......”
時舒手指輕輕摩挲梁徑腰間衣料。
其實還想說什麼,但他真的太疲憊了。好像一臺年代久遠的影像機,這個時候電量不足,畫面撕扯、不斷冒出雪花,令人頭暈目眩。
半晌,梁徑慢慢鬆開他,捧著他的臉仔細瞧他。
梁徑注視他的眼睛很紅。
也許是剛才抹臉的動作太重,也許是之前情緒的失控,或者是更久之前,在他聽到範宇那句話的時候,他的雙目就這樣了。
被梁徑這樣凝視著,時舒想做一個表情,可接下來好幾秒,他也只是睜著眼睛很認真地和他對視,嘴唇動了動,唇角幾不可見地抿了下。
其實如果再明顯一點,這就是一個委屈到極點、馬上就要張嘴大聲哭出來的表情——平日裡要多鮮活有多鮮活,要多明亮有多明亮。
就像小時候跑丁雪和梁老爺子跟前告狀時一樣。
但這個時候,時舒卻怎麼都做不好這個表情。
好像有什麼狠狠刺在了他的臉上,鮮血淋漓,每一次臉部情緒的表達都讓他疼痛不堪。
最後,他望著梁徑,木木的。
梁徑看著他,嗓子口彷彿被什麼堵住,心臟也被人狠狠攫住。
憤怒已經化為恨意,他很難從裡面抽離出來。他看著時舒,低下頭不斷親吻時舒額頭、眼睛、鼻尖還有冰冰涼的嘴唇,聲音啞得不像他自己:“不要怕......時舒,不要怕......”
他抵著他的額頭,喘息聲始終很重,如同困獸,理智在某一刻幾乎要不計後果地掙斷。
時舒知道他的感受,他摟在梁徑身後的手拉了拉梁徑衣服,很聽話地點了點頭。
夜裡氣溫低了許多,走在山裡更覺得涼。
時間確實很晚了。
殿前廣場空蕩蕩的。只有花燈展臺後面站著幾個工作人員。他們手裡拿著什麼,似乎在記錄一天下來投票的數目。
剩下的花燈擺得稀稀落落,亮了半夜,此刻電量微弱,沒精打采的,黑漆漆的夜裡好像巡遊的螢火蟲。
梁徑拉著時舒的手,走在空無一人的長街上。
兩側配殿雙門大敞,藉著不知哪裡來的黯淡光線,能看到殿內一尊尊高大靜穆的神佛,他們的面目隱沒在更深的暗處,不聲不響。
時舒和梁徑並肩走著,好長時間,耳邊只剩下彼此的腳步聲。
這樣的場景似曾相識。
有一年暑假,時舒照例陪方安虞在道場學圍棋。晚上的課業不是很重,但對有志學棋的小小少年來說,白天晚上沒區別,都是需要刻苦練習的——顯然,時舒並不十分“有志”。他吃飽飯從素齋館晃回來,蹲在殿前捉臺階下的螞蚱。等到天色完全暗下,螞蚱都看不清,他就去殿裡看方安虞打譜,然後到點催方安虞和他一起回去睡覺。
一天晚上,梁徑過來找他,說他要去一陣國外。
穿著小道服的時舒抱著膝蓋蹲在臺階上和站在下面的梁徑說話。
“啊......這麼久啊......”時舒低下頭,小聲:“你回來都開學了......”